【血蝶血】能看见你的世界
Chapter1
“劳驾，一杯红茶。”美智子最后还是走进一家茶室，微微垂下眸子。
“您似乎不是本土乡人。”茶室老板认真端详着眼前人精致的面容，微微有些出神。
“我……的确不是，我来自东方。”美智子轻轻扬起下巴，语气中却是不卑不亢。
在这个地方，外来的种族没有那么受欢迎。高傲的法国人总是认为异乡人会弄脏他们纯净的血脉，因此脸上鄙夷的神情总是深深刺伤美智子。
但是老板却很和善。很快，他沏了一杯地道的法式红茶，端到美智子的独立茶室中的桌子上，还附赠了几块精致的点心。
“请您慢用。”老板和善地笑笑，将手在腰间的围裙上擦干。
美智子微微颔首，目送着老板的离开。然后端起红茶，啜饮一小口。红茶的微涩与香醇巧妙的融合在一起，瞬间在口腔中炸开，如同一本古籍，厚重而又美丽。
美智子勾了勾唇角，放平了总是蹙起的眉。
果然，还是只有茶能使人心情平静。美智子在心中默默想着，顺手拈起一块点心放入嘴中。香甜酥脆的饼干碎在唇齿之间，原本的涩完全被甜腻取代，仿佛爱人在舌尖呢喃。
美智子难得显露出了满足的神情。她没想到这个小小的茶室能带给她这么多惊喜。正当她准备端起杯子再喝口茶缓解过分的甜腻时，空灵的声音突然在茶室中炸开：
“像这样劣质的红茶还能拿出来卖？真是黑心的商家啊。”
美智子刚端起的茶还没拿稳，手一抖差点将精致的珐琅茶杯整个摔在地上，还好及时稳住了，但还有些烫的茶汤却泼在了手上，烫出了一大片红痕。但美智子现在管不上手上的情况了，她有些急切地开口，声音中裹挟了点点恐惧：
“是谁？谁在哪里？”
她起身打量着本该空无一人的茶室，眼尖地在角落处捕捉到一个红衣女子，只不过，她的身躯有些透明，仿佛……一个鬼魂。
“你能看见我？”红衣女子坐起身，随意地抚了抚额前碎发，然后双手自然搭在裙子上。
美智子定定地盯着坐姿端正的人，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她微微张开了红唇，胸口剧烈地起伏着，复用左手按住唇不让自己叫出来。
“……您是哪位？”美智子尽全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，沉下声音问道。
红衣女子起身，提裙轻笑，点头致意，说：“我是玛丽·安托瓦内特。”
“那么安托瓦内特小姐，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？”美智子见人没有恶意，便稍稍放下了心，继续追问着。
玛丽半透明的脸上似乎浮现了点点红晕。她低下头，小声说：“如您所见，我是一个……幽灵？我就是想出来看看，没想到会有人看见我。”说完，她将头稍稍撇向一边，试图躲避美智子的视线。“说起来，还没问阁下的名字。”
“叫我美智子就好。”美智子双手交叠握住，放在身前，向前微微欠身表示敬意。
“您似乎来自遥远的东方？”玛丽的语气中带了点好奇，望着眼前人乌黑的长发，露出了艳羡的表情。
“您猜的没错，我的确不是本地人。”美智子被问得有些尴尬，下意识地撩拨了一下扎得紧实的秀发，遂坐下喝了口所剩无几的茶。
玛丽走——准确来说是飘到了美智子旁边，有些透明的手轻放上桌面，端正坐着。
美智子一哂，歪歪头问身边人：“您也想喝点茶吗？”
“啊……不用了。幽灵是不能喝茶的。”玛丽回以一个礼貌的微笑，神情中带了些抱歉。
“这样啊。”美智子低头啜饮，怔愣地盯着桌面出神。
“打扰了，请问还需要些别的吗？”突如其来的低沉男声扯回了美智子的思绪，她抬头望向门口，眼神中尽是茫然。
老板仍负手等着美智子的回答，没有丝毫惊讶于玛丽的存在——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玛丽的存在。
美智子有些惊讶地望了眼玛丽，又转过头对老板说：“不用了，谢谢您。”
“好的。您刚才是被烫到了吗？”老板注意到了美智子白皙皮肤上的红痕，颇有些惊讶。“哎呀呀，怎么不小心一点呢？我这里还有一些没用完的烫伤膏，去帮您取来。”
迎着老板诚恳的目光，美智子也不忍心拒绝人家的好意。“那就麻烦您了。”她给人一个安心的笑容，红唇微微抿起。
“不用跟我客气。也是我的失职，应该等茶稍微凉一点再端过来的。”
美智子笑了：“红茶当然还是要趁热喝才行，不然就会失了风味。红茶如此，绿茶也一样。”
老板向美智子投来了赞许的目光：“的确，滚烫的茶水才是最为美味的。真不明白现在的年轻人都喜爱的冰茶，这种丧失了茶味的东西还有什么喝的必要吗？”
美智子有些无奈。她听出了老板的抱怨，同时也为茶文化的缺失而感到遗憾。
老板转身回了里屋，很快，拿着一管膏药回来了。
“先擦一点药吧，这么漂亮的手可不能留疤。”
“不会留疤的，只是皮肤微微发红而已，并无大碍。”
老板叹了口气：“现在啊，向您这样了解和喜爱茶文化的年轻人，已经不多了。”
美智子仔细地涂着药膏，淡淡开口：“在我的家乡那边，几乎所有人都喝茶，所以对茶叶比较了解。”她将药膏递了回去，“谢谢您，我涂好了。”
茶杯已空，点心也已经吃完，美智子准备起身离开了。
“谢谢您的款待，红茶很好喝。”美智子站起来欠身，细长的脖颈在暖黄的光纤下显得分外好看。
“不用客气，这是对客人的基本尊重。”老板饱经沧桑的面容上露出了一点笑容，“毕竟，很少遇到像您这样谈得来的客人了。”
美智子没说话，她笑了笑，转身离开。
“带走我行吗？”美智子刚出茶室，玛丽就追了上来。
美智子有些无奈：“安托瓦内特小姐，您能不能不要每次出现都一惊一乍的？”
玛丽一愣，垂下头，颇有些委屈地说到：“对不起，您知道我不是故意的。”
不知道为什么，美智子开始同情这个可怜的幽灵了。
“走吧，一起回家。”美智子伸出手，想牵住玛丽。尽管她知道幽灵无法和自己牵手，但她还是这样做了。
玛丽似乎没想到眼前人会同意自己的请求，她又愣了一下，才将手递出去，轻轻搭在人手上。
“一起回家。”
玛丽温柔笑笑，神情却中尽是悲伤。
Chapter2
“就是在这里了，进来吧。”美智子拿钥匙打开了门，侧身让玛丽进去。
玛丽提起裙子，踮起脚尖走进房间。她上下打量着这间不算大的房子，微微蹙起了眉。的确，这间房间对于娇生惯养的玛丽来说过于勉强了，她在这里肯定住不习惯。
“可能有点小，请您见谅。”美智子的声音中带了些许歉意，那双黑色的眼睛看着人瘦削的肩。
“没事，这里很好。”玛丽不太在意耸了耸肩，四处打量着这间小房子。
房子虽然不大，却布置得很温馨。一束雏菊被插在花瓶中，放在书架上。书架里整齐地摆放着几本精装的书籍，看起来是被主人精心保护过的。
“房间很漂亮。”玛丽微微赞许地点了点头，给美智子一个温暖的微笑。
“但是，可能没有多余的房间给您。”美智子蹙起眉思考了片刻，却发现这个问题似乎没办法解决。
玛丽沉默了一会儿，干巴巴地憋出一句话：
“其实，我不用睡觉的。”
当幽灵有很多好处。比如不用吃饭，不用睡觉，可以自由出入各种地方……这一切，都是玛丽在生前所羡慕的。她喜欢这样的生活，所以才会放弃一切来当一个孤独的幽灵——毕竟没人能看见幽灵，除了美智子。幽灵不能和人接触，但却能拿起和放下物品，这倒是有趣。
“我明白了，那您就安心住在这里吧，我不会将您的存在昭示于众。”美智子有些疲惫地将自己埋进柔软的沙发，放空自己的思想。
“您就算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吧。”玛丽的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微笑，她坐到美智子身边，依然是那副优雅端庄的模样。她想伸出手帮美智子把额前碎发撩走，但她的手却径直穿过了美智子的头颅。
玛丽垂下眸，小心翼翼地收敛起自己的情绪。
美智子察觉到了这一切。她将自己的手轻轻搭上玛丽的手——尽管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，但她还是这样做了。柔软细腻的掌心在视觉上覆上了手背，就连没有任何感觉的玛丽都似乎感受到了温暖。
“不用为这样的事情而感到抱歉，即使您不属于这个世界。”
“美智子小姐，一直以来您都是一人独居吗？”趁着美智子吃晚餐的时候，玛丽坐在餐桌的一隅，撑着头问正在细嚼慢咽的人。
美智子从容地咽下一口食物，清了清嗓子开口：“自从我来到这里，就一直一人独居。”说罢，她又低下头拿餐刀划弄食物。
“这样啊。”玛丽吐出几个字，顿了顿，又说：“一个人工作很辛苦吧？”
美智子的脸上罕见的浮现了迷茫的表情。她思索片刻，皱了皱眉，“工作对我来说就像是必需品一样，我需要通过工作赚钱养家。如果不工作，我反而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了。因此倒也不觉得辛苦。”她抿了口汤，“我明天要去应聘新工作了。”
“提前祝您好运。”
“承您吉言，我会努力的。”
美智子站在雨里。
以前在她眼里，异国的雨总是多情而温婉的。而今天却不一样，大雨无情地拍打在她身上，打湿了她着的黑色衬衫。
她矗立在雨里，不发一言。
她还能够说什么呢？她只感受到了巨大的挫败感，以及深深的无力。
大雨浸湿了她秀丽的黑发，冰冷的雨水渗入到头皮处，再顺着发丝滴落。她在颤抖，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悲痛。
她合上眸子，无声地笑了。
“为什么要站在这里？”玛丽站在美智子身前，温柔的目光似乎想要替她驱散寒意。
美智子摇了摇头，“您别这样看我。”她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。诚然，在雨水的冲刷下，美智子脸上的妆容尽失，斑斑皱纹浮现了出来。
玛丽心下微动，上前伸出手把人搂入怀里。虽然她们无法直接触碰在一起，但这样的拥抱的确起了作用——这大概就是复杂的心理吧。
美智子脸上布满了水珠，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。
“工作不顺心也没事，你还有我。”
“我们回家。”
Chapter3
“喝点姜汤吧，驱一驱寒。”玛丽将刚煮好的姜汤递给美智子。
“谢谢。”美智子的声音有点闷，夹杂着浓重的鼻音。
“在这种天气里，感冒了可不好。”玛丽看着眼前人因为姜汤的辛辣而吐舌的可爱举动，又给她递了块糖。
“谢谢。”美智子含住糖，说话有点含糊不清。
玛丽歪了歪头，“没必要和我客气，毕竟我现在的住所都是你提供的。”
美智子吸了吸鼻子，没说话。
“其实这两天我一直在想，您为什么会存在于此。”美智子突然看向玛丽，黑色的眼睛里是深不见底。
玛丽收敛了唇边笑意，抿起苍白的唇。“我想还是别知道的好。”
因为知道了，我们就不可能这样像朋友一样的生活在一起了啊。
美智子见人不想回答，也就没追问，将喝空了的碗放在茶几上。
“早点休息吧，放松情绪，别瞎想。”玛丽帮人把碗收到厨房，“家务什么的交给我就好，我会把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”
美智子按了按发痛的眉心，起身回了卧房。“那就麻烦您了，我去休息一会儿。”
玛丽目送着人离开客厅，然后转身进了厨房。
其实玛丽完全不会做家务。从小就出生在王室的她甚至都没去过厨房，直到被押上断头台都不知道饭菜是如何制作出来的。
但她今天去隔壁邻居家，看女主人做了饭，洗了碗。她惊奇于面团能通过一个大方盒子而变成酥脆的饼干，这在之前是她完全想象不到的。
她现在正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碗，对它进行着“清洁”——
好吧，实际上就是在凉水下反复冲洗。
洗完碗后，玛丽穿过美智子的房门，盯着人完美无缺的睡颜。
虽然美智子现在不比当年的豆蔻年华，但岁月还是没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。几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皱纹，也只是为她增添了韵味而已。
玛丽想伸手触碰美智子的脸，但手直直穿了过去。她叹了口气，转身离开。
她不想让美智子了解自己的过去，毕竟被押上断头台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迹。她想给自己现在唯一的朋友一个较好的印象，尽管人家可能就没把自己当成朋友。
“就这样吧。”玛丽轻声说着，一路飘到了窗边。
雨还在下，黑压压的天空中布满了云。
“我想，一般的食物还是可以尝一尝的吧。”美智子像往常一样早起，泡了一杯从家乡带来的绿茶。
“好像不行吧。”玛丽纠结地摊了摊手，有些无奈。
“好吧。”美智子喝了口绿茶，为不能让玛丽喝到纯正的绿茶而感到抱歉。
“今天要去图书馆。”喝完茶，美智子提上包，准备出门。
“不需要我陪着吗？”
“不用了，去图书馆这种事情又不危险。”
玛丽整理了一下有些起皱的红裙，微微一笑，“路上注意安全啊。”
“放心吧，我又不是什么小孩子。”
“今天我在书上看到了一些东西。”美智子打开房门，对着在客厅里看电视的玛丽说着。
感受到美智子的目光，玛丽抬起头，问：“嗯？什么东西？”
“有关，您的身世。”
玛丽瞬间瞪大了眼，瞳孔缩到极致。
“安托瓦内特小姐，或者称您为，安托瓦内特王后？”美智子看着人有些惊慌的表情，自己神情不变。“为什么要选择留下？您是还有什么愿望没有完成吗？”
见美智子没有别的意思，玛丽悬着的心放了下来。“我选择留下，是因为一辈子都没明白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。”
“从小我就在王室生活，不能随意地去了解真正的生活。”
“每天都在王室学习礼仪、家族历史、宗教文化，可这些我都不想学习。”
“直到我最后死在断头台上，我都没想清楚自己存在的意义。我就像个人偶，只需要有着饱满的精神面容，去服侍我的丈夫，给百姓一个王室安康的假象，仅此而已。我被人操控着，自己什么也做不了。”
“我死了很多年，死后我变成幽灵，以孤独的视角观察世间百态。”
“直到我遇上了你，我才明白，生活的意义就是平凡。我不需要那些权利，地位，但我却很快乐，很幸福。”
美智子静静听着，当她听见玛丽说到自己时微微有些惊讶。“我觉得我没帮上任何忙。”她淡淡开口，“我只是给了您一个临时的住所。”
“这样就够了。”玛丽又笑了，只有在她真心快乐的时候才会表露出这种孩子气的表情。
美智子咬住下唇，“您想离开了吗？也许摆脱幽灵的身份，去重新做个人，会让您更快乐。”
“我？既然选择了当幽灵，哪还有重新做人的道理？”玛丽脸上的笑容消失了，嘴角微微下撇。
“如果我告诉您，我有让您重生的办法呢？”
“真的吗？”玛丽的眸子迸发出光彩，有些激动地问向身边人。
“但是代价是会消除掉所有记忆。”
玛丽有些犹豫。她想成为人，但她同时也不想忘记美智子。
美智子察觉到了身边人的犹豫，“离开吧，我不是什么重要的存在。”
“好……也该离开了。”
Chapter5
玛丽站在法阵中心，看着自己本就半透明的胳膊逐渐完全透明下来。
“我要忘记你了。”玛丽死死盯着美智子的脸庞，想将她永远刻在记忆中。
美智子伸出双臂，将人搂进怀里。“我会去找你，虽然这不太可能，但我会尝试。”
“好。”玛丽也抱住美智子，却终究只是握住了空气。
她在空气中消散，最后留下了一句话：
我喜欢你。
美智子笑了，眼泪却止不住流了下来。
这就够了。她心想，至少，你曾经活过啊。
地上的法阵消失了，仿佛从一开始的相遇就是美智子的幻觉一般。也许这就是个奇幻昳丽的梦，但她不想醒来。
“我会去找你……”美智子低声喃喃，“这是我能看见你的世界。”
但是最后那句“我也喜欢你”，也终究没说出口啊。
Fin.
写在最后：
我终于爬来更文了，虽然知道自己写了也没人看（？）
今天也是排版混乱的一天qwq。
总之感谢大家的喜欢和关注，私心一下评论行嘛？
